文史漫谈:表里俱澄澈

——读张孝祥《念奴娇·过洞庭》

【明慧网二零一一年五月二十二日】张孝祥,字安国,南宋时历阳乌江(今安徽和县)人,自幼聪颖过人,史称他“幼敏悟,书再阅成诵,捷于文思,文章俊逸,顷刻千言,出人意表”,分别在乡试、会试中考取了第一名,二十三岁时即中了状元,可谓连中三元。张孝祥考中状元后,立即上书,要求为岳飞平反,触怒秦桧,被秦桧及其党羽诬陷下狱。次年秦桧死,宋孝宗时,张孝祥出任抚州、平江、潭州等地方官,后授礼部员外郎,建康留守。他善政安民,力主收复失地,恢复中原,虽屡遭权贵排挤和打击,初衷不改。其文品亦如人品,他的词风格豪迈,上承苏轼,下开辛弃疾,在词史上有相当重要的地位,字里行间无不体现出其高洁的人格。其词《念奴娇·过洞庭》是他因受谗言罢官后自桂林北归的途中所作:

洞庭青草,近中秋、更无一点风色。玉鉴琼田三万顷,著我扁舟一叶。素月分辉,明河共影,表里俱澄澈。悠然心会,妙处难与君说。

应念岭海经年,孤光自照,肝胆皆冰雪。短发萧骚襟袖冷,稳泛沧浪空阔。尽挹西江,细斟北斗,万象为宾客。扣舷独啸,不知今夕何夕。

历史上有许多描绘洞庭湖风光的名篇名句,如屈原的“袅袅兮秋风,洞庭波兮木叶下”(《九歌》),杜甫的“吴楚东南坼,乾坤日夜浮”(《登岳阳楼》),孟浩然的“气蒸云梦泽,波撼岳阳城”(《临洞庭》),北宋末李祁的“雾雨沉云梦,烟波渺洞庭”(《南歌子》)等,描绘出洞庭湖的烟波浩渺和壮阔的气势,借以抒写作者胸中的宏大抱负。张孝祥这首词通过中秋之夜乘月泛舟洞庭,以星月皎洁的夜空和辽阔浩荡的湖面为背景,创造出了一个光风霁月、坦荡无涯的艺术意境和精神境界。

词的上片描写了洞庭湖月下“表里俱澄澈”的景色。“洞庭青草,近中秋、更无一点风色”,青草是和洞庭相连的另一个湖,总称洞庭湖,临近中秋了,皓月当空,辽阔的湖面水波不兴,一派秋高气爽、玉宇澄清的景色。“玉鉴琼田三万顷,著我扁舟一叶”,在这美玉一般的偌大湖面上,扁舟一叶宛在仙境。

“素月分辉,明河共影,表里俱澄澈”,进一步描述在月光下的湖面,月华星辉,从天空到湖水,上下通明,天地一片纯净。“表里俱澄澈”,既是物境,又是词人的心境,寄寓了作者高超的精神境界,是全词的主旨所在。洞庭秋色美在何处?美在“澄澈”上,这是表里如一的美,是光洁透明的美,这五个字也标示了一种诸如光明磊落、言行一致、表里如一等美好品质。“悠然心会,妙处难与君说”,这两句在结构上具有承上启下的作用,“心会”承上片,“悠然”启下片。洞庭湖是澄澈的,词人的内心也是澄澈的,物境与心境相融的这样美妙体验,是只能用心神去领会,而难于用言语诉说。“妙处”在何?妙处在于物我交游,在于“言不尽意”却又“意在言中”。词人心地纯洁,他的笔墨才能这样干净,有“迈往凌云之气”和“自在如神之笔”,才能悠然心会此间的妙处和出此潇洒超尘的词篇。

词的下片抒发了词人“肝胆皆冰雪”的高洁胸怀。“应念岭表经年,孤光自照,肝胆皆冰雪”,词人回顾自己在岭南当职期间,始终坚持正道,问心无愧,月光也能照见象冰雪一般晶莹纯洁的内心。他心念沦陷区百姓,坚定支持抗金将领北伐,如他在另一首所作的词《六州歌头》中写道:“闻道中原遗老,常南望、翠葆霓旌;使行人到此,忠愤气填膺,有泪如倾”,相传当时著名抗金将领张浚在宴席上读到此词后,为之感动罢席。“短发萧骚襟袖冷,稳泛沧溟空阔”,这两句又转写当前月夜泛舟的情景,不管个人处境如何,心念毫不动摇,不会放弃自己抗金复国的理想。

“尽挹西江,细斟北斗,万象为宾客”,此句气势雄伟,是说捧尽西江(即长江)清澈的江水,接北斗星为“杯”,细细斟上,邀请天地万物作宾客来一起共饮。何等阔大的气派,何等广阔的胸襟!“扣舷独啸,不知今夕何夕”,“今夕何夕”?回答本来是明确的:今夕是“近中秋”的一夕。然而此时的词人,独自的放声高歌,天地万象,都在心中,个人的得失、世间的名利,皆抛身外,与天地、万象交融在一起,超越了时空,达到了一种超尘绝俗、天人合一的境地。

古人云:“天无云谓之清,水无泥谓之清,风凉谓之清,月皎谓之清”,张孝祥这首《念奴娇·过洞庭》正可谓描绘出水清、月清、人亦清。这首词历来为人们所称颂,是因为词人在词中创造的意境中流露出的无限韵味:对天人合一的“宇宙意识”的感悟,而“表里俱澄澈”、“肝胆皆冰雪”更是一切仁人志士的共同品性和胸怀。鼓舞着人们在任何时候都要坚持正道,无愧于心,追求光明澄澈的理想之境。